第二百零四章 茶马博弈-《青海没有羊眼汤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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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六章 茶马博弈

    赵清真在昏迷中沉浮。

    黑暗中有光影晃动,像是水波,又像是火焰。他看见金沙江的急流吞噬脚夫,看见噶举寺的大火舔舐经堂,看见黑狐那双锐利的眼睛,最后是李文忠阴鸷的面容和破空而来的箭矢。

    痛。肩头的箭伤像是有火在烧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。

    有人在耳边低语,是藏语,他听不懂。然后是清凉的触感,有草药敷在伤口上,疼痛稍缓。他努力想睁开眼睛,但眼皮沉重如铅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赵清真终于从昏迷中苏醒。

    映入眼帘的是噶举寺客房熟悉的梁木,空气中弥漫着藏药和酥油混合的气味。他试着动了下,肩头传来剧痛,不由闷哼一声。

    “道长醒了?”贡却坚赞的声音从门边传来。

    老喇嘛走进来,手中端着药碗:“你已昏迷两日。箭伤不深,但箭头淬了毒,若非救治及时,恐有性命之忧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挣扎着要坐起,贡却坚赞按住他:“别动,伤口刚包扎好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喇嘛相救。”赵清真声音沙哑,“我昏迷这两日,可有大事发生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贡却坚赞神色凝重,“陈大人到朵干了,而且一来就遭遇刺杀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就在你回来的那日清晨,陈大人在都司衙门遭刺客行刺,所幸只伤了手臂。”贡却坚赞道,“刺客当场自尽,身份不明。但陈大人认定是黑狐所为,已下令全城搜捕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心念电转:“不是黑狐,是李文忠。”

    他将那日所见所闻详细告知。贡却坚赞听罢,长叹一声:“果然是他。李文忠在朵干经营十余年,上下皆有他的人。陈大人若要整顿,第一个要动的就是他。”

    “陈大人可知李文忠有问题?”

    “恐怕不知,至少没有证据。”贡却坚赞摇头,“李文忠此人狡猾,表面上恭顺,背地里却搞小动作。刺杀之事,他完全可以推给黑狐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”

    贡却坚赞沉吟片刻:“当务之急是让你与陈大人见面。你亲眼见过李文忠与黑狐勾结,这是重要证据。只是...”他看向赵清真的伤,“你现在这样子,如何进城?”

    赵清真咬牙:“不妨事,我撑得住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逞强。”贡却坚赞道,“这样吧,我修书一封,让扎西送去都司衙门,约陈大人来寺中见面。此地安全,且你是为救我寺受伤,陈大人理应来探望。”

    “他会来吗?”

    “以我对陈大人的了解,他会。”贡却坚赞笃定道,“此人虽严厉,但明事理。他需要了解朵干真实情况,而我们能提供。”

    事不宜迟,贡却坚赞当即修书,派扎西送去。为防止李文忠拦截,特意让扎西扮作香客,混在朝圣队伍中进城。

    赵清真在寺中养伤,心中却焦急如焚。每耽搁一日,变数就多一分。李文忠得知自己逃脱,必会加紧行动。而陈继先若不能迅速掌握局面,恐怕会陷入被动。

    这日午后,赵清真在院中慢慢走动,活动筋骨。肩伤虽痛,但已能忍受。贡却坚赞的藏药确实有效,伤口愈合得很快。

    一个小喇嘛匆匆跑来:“道长,扎西回来了!”

    赵清真急忙回房。片刻,扎西进来,风尘仆仆,但面带喜色:“师父,道长,信送到了!陈大人看了信,说明日午后便来寺中拜访,只带两个随从。”

    “好!”贡却坚赞抚掌,“陈大人果然雷厉风行。”

    扎西又道:“我还打听到一件事。陈大人下令,三日后在扎西岗重开茶马市集,所有商队必须到场登记,领取新勘合。逾期不到者,货物一律没收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心头一紧。重开市集是好事,但必须到场登记,意味着他的队伍必须进城。而城中,李文忠必然布下天罗地网。

    “还有,”扎西压低声音,“黑狐昨日劫了送往都司衙门的粮队,杀了好几个官兵。现在全城戒严,进出都要严查。”

    局势越来越紧张了。

    贡却坚赞看出赵清真的忧虑:“道长莫急。明日陈大人来,我们与他商议对策。若能将李文忠一举拿下,危机自解。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但赵清真知道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李文忠在朵干根基深厚,没有确凿证据,陈继先也动不了他。而证据...那日在院落中听到的对话,只有他一人听见,口说无凭。

    必须找到更确凿的证据。

    次日午后,陈继先如约而至。

    他只带了两个亲兵,便服骑马,看上去像个寻常的汉地士绅。但赵清真注意到,他腰间佩剑,马鞍旁挂着弓袋,显然保持着警惕。

    贡却坚赞率众在寺门迎接。陈继先下马,抱拳道:“贡却坚赞堪布,久仰。本官来迟,还望恕罪。”

    “陈大人客气,请进。”

    入内落座,奉上酥油茶。陈继先开门见山:“堪布信中言有要事相商,不知是何要事?”

    贡却坚赞示意赵清真:“此事由赵道长来说更为清楚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起身施礼,将如何发现黑狐与李文忠勾结的经过详述一遍。陈继先静静听着,面色不变,但眼神越来越锐利。

    “道长所言,可有证据?”

    “贫道亲耳听见李文忠与手下密谋,亲眼见到黑狐头领马三彪在烽火台交易。”赵清真道,“那批茶叶,正是贫道在金沙江损失的那批。大人若不信,可派人去烽火台查证。”

    陈继先沉吟:“烽火台本官已派人查过,确有交易痕迹,但货物已被转移。至于李文忠...”他顿了顿,“李副使在朵干任职多年,颇有政绩。若无确凿证据,本官难以轻信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心中暗叹。果然如此。

    贡却坚赞开口:“陈大人,李文忠表面政绩,实则是与黑狐勾结,纵容走私,从中牟利。贫僧在朵干多年,所见所闻,皆可作证。只是苦于没有物证。”

    “物证...”陈继先手指轻叩桌面,“道长说,李文忠派人刺杀你,是因为你听到了他们的密谈?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奇怪了。”陈继先抬眼,“李文忠若要灭口,为何不派更多人?让你逃脱,岂不是留下祸患?”

    赵清真一怔。这确实是个疑点。那日若非周掌柜相助,他确实难以逃脱。但李文忠手下显然不弱,若真要杀他,不该如此大意。

    “除非...”陈继先缓缓道,“他是故意放你走。”

    “故意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陈继先起身踱步,“李文忠若真与黑狐勾结,行事必然谨慎。他明知你已听到密谈,却让你逃脱,只有一种可能——他想借你之口,传递某种信息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信息?”

    “本官也不知。”陈继先摇头,“或许是想试探本官的反应,或许是有更深的图谋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李文忠此人,不简单。”

    气氛凝重。贡却坚赞打破沉默:“陈大人,三日后重开茶马市集,您有何打算?”

    “引蛇出洞。”陈继先直言不讳,“李文忠若真有鬼,必会在市集上做手脚。本官已布下眼线,只等他露出马脚。”

    “那贫道的商队...”

    “道长必须到场。”陈继先看向赵清真,“不仅要去,还要大张旗鼓地去。你是诱饵,也是证人。放心,本官会派人保护。”

    赵清真苦笑。这分明是把他置于险境,但眼下别无选择。

    “贫道遵命。”

    陈继先又交代了些细节,便起身告辞。临走前,他对赵清道:“道长勇气可嘉,本官佩服。此事若成,道长于朝廷有功,本官必当上报。”

    “贫道不求有功,但求无愧于心。”

    陈继先点头,上马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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